话说，我妈

珩梧

       清明的时候回家去了。想着进门第一件事是给我亲爱的老妈一个大大的拥抱还是先对着她老人家甜甜笑一个，结果她皱着眉说的一句话把我的美好心情噎回去了——你怎么又黑了！好吧我不会告诉你我已经尽量白天不出门了可是晒月光都能黑我还有什么办法？！
       吃饭的时候她一边喊着叫我多吃点一边嫌弃我——你给我多吃点啊，这么瘦别人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昨天一个姐姐跟我说，黑色显瘦。所以。。。。。。
       那啥，您是我亲妈。恩。所以如果您老硬要说家里老鼠都养胖了我都还没长肉的话，我也只能告诉你其实这是遗传的，之所以老鼠胖了不过因为它不是您亲生的。而我还遗传了您的挑食跟强词夺理——
       我哪有挑食，我只是不喜欢吃而已。
       我妈的经典语录。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跟妹妹默默翻了一下白眼再默默扒饭。
       恩，这真是我妈。尤其在我发现我身上的奇葩性格越来越明显之后我也越来越肯定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写在前面，虽然有点长。
       很久之前就想写一些关于我妈的文字，构思了很久却一直没有下笔。每次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眼泪刷刷流下。本不是煽情的人，虽然总是忍不住吐槽自己可是也还是得承认，自己真不是一个好女儿。但是为了避免一开始就陷入阴沉的基调，我还是用一些调侃的语气来开头。
      就像我妈跟我说话一样，无论多认真多严肃的话题说着说着也会一不小心转入轻快的语气。
      其实，我们是性格极其相像的人。
      五一长假前期，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打电话先是寻常半问候半哈拉，在她问完还有没有什么事打算挂电话的时候我拦住了她。
      我说，妈，我的病又犯了。
      大二第一学期因为学生工作操劳过度导致身体各种不适。回家调养了好一阵。医生说我身体虚弱不宜再过劳累，但是我总是熬夜加上作息不正常终于在调养好不到半年的时候再度复发。
      好吧说这话其实我自己都想拍死我自己。
      而听到这话的时候我妈沉默了好一会，问我，那怎么办？
      她一向是个果敢干练的人，唯独摊上我，便开始手足无措。
      我说，不知道，不管了，让它去吧。
       我跟我妈的对话模式很奇怪的。每当我火急火燎跟她说什么我认为很重大很严重的事情的时候，她总是淡淡地气定神闲地回答我。可是，当我开始用这么一种看似毫不在意实则无可奈何的语气跟她说这件事的时候，电话那头久久的沉默让我忐忑不已。
      旁人不会知道是因为对自己极度失望加之已经无力再去挣扎才想着顺其自然不愿意再去做那么多徒劳的事情。
      可是，听完我的话，第二天早上，她的声音沙哑了。
      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她开始花白的头发。
      本来她的心情很愉悦的，但是，我一个电话将她带入谷底。
      想来我该是多么残忍。

       第二天她打电话给我。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我的心颤抖了一下。
       自我高中寄宿到上大学，她从未主动给我打过电话。所以看到她的号码跃入我眼帘的时候，你可以想象我那时有多大的震惊。

       那时信号不好，电话里她的嘱咐断断续续。所以我走到一个空旷的地方继续跟她讲电话，随口问着——
       妈，信号好差，是不是你手机有问题啊？
       她居然很得瑟给我来了一句——怎么可能，我这可是苹果的手机！
       所以，我思维跳跃性大完全是她老人家锻炼出来的。
       我第一反应就是——妈你跟我开玩笑是吧？
       然后我妈接着得瑟，这是你爸给我买的。
       我爸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话说您老手机还是我爸淘汰下来的三星，连按键都看不清了还时不时自己关机。好吧我就当我爸想给您老换手机的时候被卖手机的人洗脑了一时没想清楚。
       然后我又多嘴问了一句，
       ——那你用苹果干嘛啊？
       ——打电话啊，手机不用来打电话还要干嘛？
       ——您老就只是用来打电话啊？
       ——对啊。
       当时我就泪奔了。我说，妈，要不我跟你换吧。您老不上网不玩微博不挂扣扣不聊飞信不切水果不听歌不玩游戏就只是打电话偶尔发发短信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我妈不为所动。任由我哀嚎。
       好吧我妈不是一般人。

       等我哀嚎完了，她淡淡给我来了一句，要不，你回家吧。
       回家看中医，在家里好调养也可以方便照料。
       那几个字，沙哑的声音，我至今还记得。
       于是我当晚订了车票，次日飞奔回家。

       在家安安心心调养了一个多星期。神迹般长胖了。具体变现为原来的尖脸变成了圆脸。
       然后我妈说，恩，现在看起来顺眼多了。

       周五上午我打电话去车站订票回梅州。事先没有请假，如果再不回去怕班主任那边很难交代。
       打完电话我说，妈，我订好票了，周日早上的车。还联系好了跟车的师傅，可以半途上车不用跑车站那么远。
       她只是背过身子淡淡跟我来了这么一句，你来来去去就跟一阵风似的。

       大半年前身体不适说要回家，也是上午订好车票才跟她说下午要回家的事情。
       而开学的时候她才嘱咐我，好好待完一学期，别搞得哪哪不舒服动不动就要回家。
       其实，她只是不忍心看我受舟车劳顿之苦。尤其我身体虚弱之时极易晕车。
       但是。

       想来在几个子女中，我是她最宠溺的一个。
       妹妹抱怨过，为何在我回家之时菜色会丰富许多。而且，弟弟回家都是自己从车站走回来，不过十分钟的脚程。但是，每次我回来，如果有事先告知她抵达时间，她便会来车站等我，接我回家。

       可是我也是她最不省心的一个。

       有一回跟高中同学回忆起我的童年生活的时候，一整个下午，我能想起来的，都是被她暴打的情节。
       那时的我，任性，刁蛮，暴躁，无理取闹。
       而那时的她从不肯与我好好说理，估计说了我也不听，于是，很多情况下，那些由我引发的闹剧，都是以自己脚上一道一道由鸡毛掸子抽出来的血痕加上我歇斯底里的哭声而告终。
       到后来我开始克制自己的情绪。五年级之后不再在她面前流泪。

       想来我的执拗及叛逆便是那时候种下的。

       还记得有一回我与弟弟闹脾气砸裂了浴室的玻璃门，她一听立马拿着鸡毛掸子上来了。
       当时我边哭边跟她说，对不起！
       她便打得更厉害了，说，对不起！你跟我说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
       那是小学四年级的事。之所以印象这么深刻，是因为我记得五年级的时候，我笑着把它写进了作文。

       她其实不是不讲理的人，但是，我跟她讲理是讲不通的。
       她自有她自己一番道理，可以由他人反驳，却永不会被自己子女驳倒。

       到初中之后她开始跟我讲道理，可是那时候的我已经不听了。

      到大学我开始跟她交流我的想法。当时五月份，她在担心她儿子成绩不稳定高考会发挥失常。
      我说，你别给他施加太多压力。
      我是过来人，当时被她各种有意无意施加的压力逼到接近暴走的地步。不希望有人重蹈我的覆辙。
      她听完沉默了一下，问我，你当时是不是读得很辛苦？
      我把头往旁边一扭，静了很久，才回答，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然后转身离开。

       我跟她年轻时候同样的偏激骄傲无知不可一世外加性格暴躁。所以我们俩在家经常吵架。
       通常是我笨手笨脚做错事，然后她便开始责骂。
       高中的一回暑假，我向她吼了一句，你就不能一天不骂我吗？
       于是，从那时起，她便一直忍我没有再说过我一句，直到暑假结束。
       我知道她忍得很辛苦。

       其实我们性格中有着相同的安静平和隐忍，所以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可以和平共处。但是相处越久彼此那些暴躁的因子便开始蠢蠢欲动，一点小小的碰撞便会引发出火星撞地球般的大灾难。

        更多时候，是因为她的高要求高期许不允许我的得过且过，而我的懈怠及叛逆致使我无法顺从。

       所以总是矛盾不断。

       放榜的时候弟弟的分数高出二本线十几分，她很高兴。妹妹却在一旁为我抱不平，说，姐姐当时超出二本线几十分也没见你这么高兴。我只是淡然一笑，说，因为她一直觉得，我是应该上重本的。
       我至今还记得，当听到我被退档的消息时，她气急败坏的声音——叫你装清高叫你填什么广州的大学，早听我的话填去潮州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而当时，我正在楼上打电话询问档案流落何方还被对方冷嘲热讽，而她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字字入耳。
       是啊，既然你知道我是清高的，就应该知道我不可能愿意委屈自己将二本压线的学校填作第一志愿。何况，你当时不拦着我，现在做马后炮又有什么意思？

        或许，没什么人会否定她的教育方式吧，起码表象看来，在农村培养出两个大学生实属不易。更何况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大环境下，她要供我上大学得承受多大的压力。而在后来弟弟的空间日志里我发现，我和他性格中不为人知的阴郁成分竟如出一辙，只不过他没我想得这般明白。我才开始回想我们这些年成长的环境是如何。
       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在看到自己的子女自己的骨血逐渐成长逐渐脱离自己掌控，更何况还有一个女儿有着跟她从前一样的偏执一样的孤傲，还可能会走上与她年轻时犯下的同样的错，她极力扭正却适得其反，该会是怎样的心情。本就不高的学历虽比他人聪慧明理但却忽略对子女正常心理教育的引导，即便旁人看来聪明懂事的子女，内心却阴暗执拗，又该情何以堪？

       好在，我们的负面情绪只是那样零星不成气候，还不曾构成多大威胁。我也只是安慰自己，人不可能身上均为阳光，也总会有阴霾的部分。
      只要他人看来我还是积极向上的就好了。

       我后来知道，其实，她心里对我是有亏欠的。
       初中时候我对她说过一句，你偏心！你只心疼你儿子！
       那时候，弟弟百般无理她却对他百般容忍，而对犯过同样错误的幼时的我却千般苛责。
       但我当时忽略的是，不过因为我是头胎她尚且不知如何教育才会一直以棍棒叫我听话，而到弟弟长大之后，她开始宽容放任，没有那么大的气力去计较。
       而这句话，很久很久之后，她都还记得。
       所以她才会对妹妹说，我怎么敢对你姐姐不好啊，她会说我偏心的！
       你又何尝知道我对你也是有亏欠的呢？

       写这篇东西，毫无意外，流了很多泪，尤其想到她与我的种种争执的时候。
       其实往往都是爱之深责之切吧。
       况且我们都是不会爱人之人，所以才会一直伤害与我们亲近的人。
       等到后来，我长大了，开始体谅她。她也脾气趋于和顺不再轻易与我争执，我们的相处日益和谐。
       母亲节的时候我打电话回去，照例嘻哈了一番。最后反过来，按她平日嘱咐我的方式对着她絮絮叨叨念了一番。
       ——你啊，要早睡早起，多吃点，看你那么瘦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钱都供我们读书了自己没得吃。没事多出去走走别老宅在家里看电视，没事去你姐姐妹妹家串门啊。听到没有？
      然后她开始嘻嘻嘻直笑。说，这坏丫头。
      于是我的眼泪又下来了。
——END——

KikiChan

很好。我跟我妈的东西，我写不出来。

Demon

好长啊，截取了一段来看，我觉得还是不看下去了，怕感动。

珩梧

KikiChan 发表于 2012-5-28 21:11
很好。我跟我妈的东西，我写不出来。

其实一直都不肯写，每写一次哭一次，然后就写不下去。但是最后想想，反正都哭那么多回了，咬咬牙写完吧。。。

珩梧

Demon 发表于 2012-5-28 21:47
好长啊，截取了一段来看，我觉得还是不看下去了，怕感动。

呵呵，没事，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跟妈妈的故事。

dark7405105

珩梧 发表于 2012-5-28 22:06
呵呵，没事，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跟妈妈的故事。

狠下心，我扫完了这段文字，跟妈妈的故事真的讲到咽喉炎都讲不完。。

珩梧

dark7405105 发表于 2012-5-28 22:51
狠下心，我扫完了这段文字，跟妈妈的故事真的讲到咽喉炎都讲不完。。

哈哈，对啊，都可以出长篇了。。。

珩梧

突然明白所谓引起共鸣，真的不需要太多的写作技巧，只需要写出感同身受的东西。有时候要留给读者的是回味及自我填充。嗯，突然觉得自己有一种出卖血泪史换金币的感觉，呵呵

KikiChan

珩梧 发表于 2012-5-28 22:04
其实一直都不肯写，每写一次哭一次，然后就写不下去。但是最后想想，反正都哭那么多回了，咬咬牙写完吧。 ...

嗯。很好，写出真性情了

俊的天堂

很好，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