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苟且于外面的世界

背砍刀的诗人

      我的小学是在农村老家念完的。那时候，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就是刚学会骑自行车，十米摔一跤，也要跟着一群大孩子去的十几公里外的圩镇。
   圩镇很“繁华”，大街上摆着很多地摊，卖各种各样的东西。我能记起的是卖磁带的摊子，有《古惑仔》的海报卖，郑伊健赤裸着的上身雕龙画虎，手持砍刀，眼神冷冽，一个个要随时冲上去砍人的冷酷模样。陈浩南、山鸡他们给了我一个畸形的英雄情结，以至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以暴力为荣，以打架为乐。还有卖女性内衣的摊子，那时候我刚刚性萌发，对女性的躯体甚至用品都是孜孜不倦，如饥似渴地了解，所以每次路过那个摊子，我都会望多几眼，包括那些内衣和买内衣的女人们——我对她们衣服里面的躯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充满好奇，而这个躯体因为隔着一层衣服而成为我“想去而去不了的外面的世界”，是我到不了的远方。
   去到圩镇，我便跟着那群大孩子游荡在圩镇的一个又一个地摊。那里人潮汹涌，叫卖声声、脏话连连，兜里揣着钱的人一副牛逼的样子，这里挑挑那里拣拣，很快就大袋小袋提着往路边小吃摊一蹲，来口热豆浆、吃个热包子。而这，是我们当时梦寐以求的生活。没钱的人，如我们，只能把手放口袋里，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偶尔拿起一件，问个价钱，然后笑道，你这是“揭阳货”，老子不要。
   生活就是这样，我四处找寻啤酒瓶、牙膏罐什么的，等破烂王来了，换几毛钱，攒着。隔三岔五就跟着那群大孩子，去圩镇，那个外面的世界，看看、瞧瞧。等终于攒够了钱，我买下人生第一个磁带和第一张海报，已经五年级了。我把海报贴在房门的右边，又揭下来换到左边，如此来回折腾，直到满意为止。磁带则被我收藏到我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因为那时还没钱买个三样机。
   我初中的时候，“不小心”把别人的头给弄破了，校长就叫我早点回家去耕田，我妈却把我带去县城念书。
   去县城念书前，我去过三次那里。第一次是妈妈带奶奶去看医生，我7岁的样子，好像喝了一瓶健力宝，回到家拿着那个瓶子用井水涮了好几十次，还觉着涮过的水有健力宝的味道。第二次是爷爷带我去接河源的大姑，大概八岁吧，爷爷那时候是卖炸药的，比较有钱，所以我好像还去人民公园玩了一圈，回去跟身边的伙伴们吹，把旋转木马吹成火箭，老子上了一回天。第三次，是老爸带我到县城住了三天，九岁的样子，老爸叫我下楼去买橙子，结果我迷路了，大概走了半个兴城之后，居然记住了在县城的一位亲戚的电话，不然现在我可能成了失踪人口了。
    如今，我又来了，县城。
    你见过或者能想象到农村的小孩第一次进城长住是什么模样吗？2003年之前，县城是我不敢想象的外面的世界。我用青春期叛逆而羞涩的眼光打量着马路边林立的高楼、“飞驰”的车辆、“时尚”的男女、“干净”的街道。我总感觉这里不是我的世界。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我的情绪混合着兴奋，自卑还有不知所措。生活环境的改变使我有了清晰的怀念，农村老家的虫鸣鸟叫、萤舞蝶飞，还有我亲手栽下的柚子树都好久不见。
    但是很快，我便骑着一辆有两条横杠的永久牌自行车，飞驰于兴田路和兴民中学之间。
    在这里我找到了我的圈子——性格里有流氓气息的人永远不会孤单，这个你要相信——我初中的成绩还不赖，因此得不到成绩好的同学的好感，而我也觉得跟那群“傻逼”好学生一起，为鸡毛蒜皮的成绩而互相妒忌，耍心眼，话中带刺是很无聊。所以，我坚决站到“差生”的队伍，用我的班主任的话来说是自甘堕落。后来我明白了，那叫归属感，但是我的老师和班主任们现在不知明白了没有。
    我骑了两年永久牌双杠单车后，顺利进入另一个狗血的重点高中。那时候我仿佛是“城里人”了，初中两年的借读费毕竟没白交。
    初三考完最后一门，有个叫老万的同学约我把书卖了，两个人的书加起来一百多斤，卖了几十块钱，一人买了一瓶长乐烧，在宁江河边用吸管吸着，夏日的黄昏只是一片惨白，不断有人从我俩身边经过，我和他聊了很多，关于未来、女人和许巍。到了晚上，他提议去“温州港”打一炮。我欣然前往。去到那里，只剩下几个丑得要死的货，我问老板娘，还有没有其它。老板娘说，有，马上就完事下来的啦。我和老万互相看一眼，然后走出门外，吐了，从此断了嫖娼的念头。
     中学时代是混乱中带着纯情理想的。理想这玩意就像是鸦片，用的得当，可入药治病，滥用之后就是糜烂和死亡。我常常庆幸自己在中学时代不是一只乖乖听话的小羔羊，即使我依然逃不出是一只羊的命运，而我也为不听话付出了多念一年高三的代价。
    在过去，我到过不少的地方。从第一次进城看见八层高的楼就大呼小叫“楼好高”的乡下小子，到现在。我厌倦了城市浑浊的空气，吵闹的街区。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不过是苟且生存的地方，我始终没有办法对一个城市冠以“家”的称谓，我不过是城市里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而已。
   事实上，“生活”、“在路上”等究竟有没有人认真地思考过？“外面的世界”是生活的一部分还是“生活”之外的艳遇？“在路上”真的只是一种过程的快乐，像迷幻药制造的快乐，虚幻缥缈，副作用却很大？所谓的“外面的世界”只是我走走停停不断变换的驿站，我的生活只存在于我的马背上。我到所有的“外面”走一遭，带着满身酒气或者灰尘回到住处，关上门整个世界就安静了，门里面的生活到哪儿都差不多，吃的喝的都是习惯了的口味，上网浏览的也是以前一直关注的，无非上QQ、看微博，和熟悉的人聊天。
    我的生活和外面的世界是有很多相通之处。我过不好现在，因此渴望着外面的世界。浮躁的心，永远以为外面的世界会有更多投机的机会。原以为是凑巧遭遇的“外面的世界”，其实不过是自己对自己的生活不满意而找到的“看似很美好”的借口。
    于是，不管怎么样变换地点，我始终无法到达外面的世界，更始终无法到达远方，却苟且于“外面的世界”。
   

侽小枷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我的情绪混合着兴奋，自卑的不知所措。我过不好现在，因此渴望着外面的世界。浮躁的心，永远以为外面的世界会有更多投机的机会。。（有感触= =）

峰少

很真实。。。。。感谢lz分享自己的经历感想。

Demon

给诗人的文加金币是一种荣幸啊，写的真是不错，不华丽的文字却有很华丽的内容。

anych

我已经五六年没回老家了，想起年青时候的虚荣，现在一切其实真实而又残酷...........

Catherine

一直乡下，直到高考第一次到县城，貌似是沐彬还是哪个学校。自卑情绪持续时间相当一段时间。

Mra2

生活是一场失眠。

背砍刀的诗人

侽小枷 发表于 2012-4-4 13:25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我的情绪混合着兴奋，自卑的不知所措。我过不好现在，因此渴望着外面的世界。浮躁的 ...

来根烟

背砍刀的诗人

峰少 发表于 2012-4-4 15:19
很真实。。。。。感谢lz分享自己的经历感想。

不用谢，感谢你的留言才是。

背砍刀的诗人

Demon 发表于 2012-4-4 16:21
给诗人的文加金币是一种荣幸啊，写的真是不错，不华丽的文字却有很华丽的内容。

我是版主的话，也会对发帖的人这样说的。